证券时报记者 程丹

自去年4月12日《国务院关于加强监管防范风险推动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新‘国九条’”）发布以来，一年间，资本市场改革风劲，“1+N”政策体系渐次落地，系统性重塑了市场的基础制度和监管底层逻辑。市场预期和信心明显改善，中长期资金持续入市，市场的发展质量和稳定性也在不断增强，资本市场呈现出积极的、深刻的变化。

在政策风向、资金流向等因素相互交织下，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的改革路线图愈加清晰明了。持续推动新“国九条”和“1+N”政策体系落地见效，是推进新一轮资本市场改革开放的主线。沿着这条主线，一项项改革举措正在酝酿，包括健全稳市机制、深化资本市场投融资综合改革、引导更多标杆性高科技企业登陆A股市场、增强监管执法的有效性等，直指资本市场发展的痛点、难点、堵点，释放出进一步向改革要动力、要活力的鲜明导向。

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院长田轩认为，短期刺激政策可以快速提振市场信心，但要不断筑牢股市健康发展的根基，改革必不可少。要通过保持改革的连续性、稳定性和一致性，促进资本市场的高质量发展，同时还需要实时评估政策落地效果，必要时做好动态调整，构建与经济创新驱动发展相契合的资本市场体系。

抓改革：全力服务科技创新

在全球技术竞争加剧与中国经济结构升级的背景下，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与科技创新正在双向赋能，资本市场的多层次机制通过优化资源配置，为科技企业搭建全周期成长路径，新技术的赋能也为资本市场带来新的动力源泉。

增强资本市场的向“新”力正当其时。自新“国九条”发布以来，围绕服务科技创新和新质生产力发展，证监会出台“科技十六条”“科创板八条”“并购六条”以及资本市场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实施意见等举措，健全资本市场支持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政策体系。

回望这一年来，政策的效果不断地显现。Wind数据统计，截至4月12日，新“国九条”发布以来A股新增上市公司数量为97家，募资规模合计601.94亿元。其中，科创板、创业板、北交所新增上市公司75家，占比77.32%；合计募资413.36亿元，占比68.67%。A股战略性新兴产业上市公司数量占比过半，先进制造、新能源、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医药等领域涌现出一批龙头领军企业。

多样化的并购重组案例不断涌现，以沪市为例，“并购六条”发布以来，沪市累计发布并购交易557单，其中重大资产重组和发行股份案例69单，同比增长330%，半导体、机械设备、汽车等板块的并购重组占主导。

上交所相关负责人表示，并购重组是上市公司提质增效的重要途径，也是推动上市公司强化投资者回报的重要抓手。“科创板八条”“并购六条”等政策相继推出，为上市公司提质增效提供了更加便利、包容的政策环境，可以更好发挥资本市场主渠道作用。

中国银河证券首席经济学家章俊表示，资本市场能够通过高效的资源配置功能，更精准匹配科技创新在时间、空间、企业全生命周期发展的需求。在跨期配置方面，长期股权融资、风险投资、债券等多种金融工具能够容忍企业短期内的亏损和不确定性，形成与科技企业发展周期相匹配的资金供应。

债券市场在支持科技创新、服务新质生产力发展等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仅去年一年，就有约500只科创债发行上市，合计募集资金逾5600亿元。从发债主体来看，实力较强的国有企业是当前科创债的发行主力，从募资用途来看，科创债更加聚焦于科技创新领域和产业转型发展。

北京银行法学研究会理事叶凝遥指出，监管部门持续优化债券市场服务科创机制，优化发行条件，提升发行效率。随着科创债市场规模的扩容、产品的不断创新，科创债将有力地支持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和科技创新领域发展，科技创新企业通过发行科创债募集资金，再将资金用于创新，加速了技术研发和产业化落地。

证监会主席吴清在十四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经济主题记者会上表示，将进一步增强多层次市场体系的包容性。深化科创板、创业板、北交所改革，在发行上市、信息披露、板块层次等方面，进一步优化差异化的安排，促进市场资源向新产业新业态新技术领域集聚，并支持创新转型、绿色发展。

“有必要进一步优化资本市场体系支持科创企业，强化科创债与机构投资者作用”，章俊建议，着力培育耐心资本，畅通创投资本的退出渠道；出台新质生产力企业认定标准，加快构建科学评估与风控体系；全面推行“两强两严”的监管新模式，加快完善注册制配套监管机制。

田轩指出，未来可进一步健全差异化上市条件，优化发行上市审核流程，吸引优质科技企业上市，构建适配科技企业生命周期的监管框架，完善科技金融法律法规体系，形成稳固的“科技—产业—金融”良性循环体系。

稳信心：中长期资金入市提速

中国版平准基金横空出世、险资入市空间拓宽、央国企增持回购、券商和公募基金等市场机构自购……过去的几天，在外部环境严峻复杂、市场情绪不稳的关键时刻，“国家队”领衔，市场参与各方出手力挺资本市场，带来真金白银的支持，向市场注入实实在在的信心与力量。

这是新“国九条”落地以来，中长期资金入市的一个缩影，也是投融资深化改革的阶段性检验。去年以来，证监会联合中国人民银行快速推出支持资本市场货币政策工具，会同有关方面出台推动中长期资金入市的指导意见和实施方案，大力引导中长期资金入市，意在打通社保、保险、理财等资金入市堵点，努力提振资本市场。

把时间拉长看，入市的中长期资金多了。Wind数据统计，截至4月12日，自股票回购增持再贷款设立以来，已有超450家上市公司获银行股票回购增持贷款支持，贷款金额上限合计超过900亿元；央行已指导证券公司、基金公司开展两批互换便利操作，金额超过1000亿元。另外，保险资金长期股票投资第二批试点机构总计批复试点额度1120亿元，参与的保险机构更多，目前各机构正在加快进度，尽快推进私募证券基金设立及投资工作。

不仅如此，投资端积极主动担责的风气渐浓，投资和融资更加协调的市场生态正在加快形成。以近期上市公司增持回购为例，在市场波动剧烈的4月7日、8日两日，就有超230家上市公司发布增持回购相关公告，其中，既有拥有多家上市公司的央企集团，也有行业龙头和代表性公司。增持回购热情高涨的背后，是市场主体对中国经济和资本市场的信任投票，也体现了关键时期投资端“真金白银”维护市场平稳运行的担当。

方正证券首席经济学家燕翔指出，上市公司增持回购大增，一方面表达了相关主体坚定看好中国市场的决心，另一方面也彰显了中国上市公司坚实稳健的财务实力。

“近年来，A股上市公司增持回购的积极性出现了明显提升。”燕翔指出，“从中长期来看，上市公司增持回购不仅有助于改善投资者情绪、稳定市场预期和提振信心，还有利于推动市场定价更加注重公司内在价值和发展潜力，培育市场理性投资、价值投资理念。从短期来看，上市公司增持回购流入的增量资金为A股市场带来了更多活水，既反映了市场的流动性支持，更体现了看好中国资本市场的坚定信心。”

根据监管安排，未来证监会将会同相关部门，逐项打通社保、保险、理财等中长期资金入市卡点堵点，不断引入源头活水。多渠道增强战略性力量储备，健全完善行之有效的稳市做法和工作机制。

“构建中长期资金‘愿意来、留得住’的市场环境，需要从监管约束、上市公司治理、产品创新、考核激励机制创新等方面多管齐下。”田轩建议，适当放宽监管限制，降低投资门槛，简化入市流程，提升交易便利性和效率，并对长期资本投资实施差异化税收待遇，如针对不同期限投资涉及的所得税、印花税、契税及相应股息、红利所得，进行分级分档征税，降低投资成本，提高其实际收益率。

强监管：有效维护市场“三公”

规范有序的市场生态是激发市场活力的重要保障，从严打击财务造假、操纵市场等恶性违法行为是优化市场生态的必然要求。

过去一年来，监管部门在新“国九条”和“1+N”政策体系的牵引下，落实监管要“长牙带刺”、有棱有角的要求，严惩财务造假、欺诈发行、操纵市场、违规减持等各类违法违规行为，既抓早、抓小、抓苗头，更打大、打恶、打重点，不断提升监管执法的规范化水平和打击违法行为的精准性，切实维护市场“三公”，促进强本强基。

统计显示，证监会2024年办理案件739件，罚没款达153亿元，金额超过上一年的两倍。向公安机关移送案件和线索178件，同比增长51%，对康得新、*ST新亿等证券违法案件责任人依法进一步追究刑事责任。

一些有标志性的案件形成强大震慑。如ST舜天和ST锦港的财务造假案被证监会重罚、*ST金洲时任董事长与二级市场操盘方共同操纵公司股票被罚没约1.92亿元、北交所上市公司重要股东违规减持被严肃处理等，去年有十余起案件处罚金额在亿元以上，涉事案件的主体被顶格处罚，“追首恶”和“查帮凶”并重，部分未勤勉尽责的中介机构被持续追责。资本市场的违法成本越来越高。

而在这些案件的背后，是新《证券法》的深入实施和监管科技的广泛应用，监管部门可以借助科技手段监测市场动态，对违规行为做出快速反应。尤其是那些财务信息严重失真、恶意操纵市场的行为，但凡触犯红线，必然被监管关注，难逃法律制裁。

“强监管不是严而无度，关键是通过依法有效监管，使市场各方各尽其责、各得其所，促进强本强基，当前资本市场监管围绕着依法监管和分类监管开展。”业内人士指出，依法监管在于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快、准、狠打击各类违法违规行为；分类监管目的在于提升打击的精准性。此外，监管部门将坚持“过罚相当”原则，既严格执法，也体现监管温度，做到严而有度、严而有效。

在基础制度建设层面，证监会在发行上市、信息披露、公司治理、并购重组、交易、退市等全链条、各环节都进一步健全监管制度机制，严把发行上市入口关，加强现金分红、股份减持、程序化交易等方面监管，充分体现了保护投资者的鲜明导向。

据统计，2024年全市场分红达到2.4万亿元，分红金额创历史新高。超300家上市公司在今年春节前2个月实施分红，金额超3400亿元，创造了历史纪录。市场的分红回购已远超IPO、再融资和减持的总规模，沪深300指数股息率达到3.4%，投资者回报机制和意识不断完善。

未来资本市场监管执法的有效性还将持续增强。记者了解到，证监会将推动出台背信罪司法解释、上市公司监管条例等，加快修订证券公司监管条例，进一步深化部际和央地协作，对违法行为依法实施有效的联合惩戒；健全防治财务造假长效机制，完善“吹哨人”制度，压实中介机构“看门人”责任，进一步加强科技赋能监管，提升监管能力，强化源头治理。

田轩指出，覆盖广、力度大、精准度提升是本轮从严监管的特点，违法违规者将面临全方位立体化追责，持续完善的法律法规与监管制度将形成监管合力，压实市场参与各方责任，使违法违规者“望而生畏”，加快形成更强的监管约束力。

回首过往，资本市场改革砥砺前行，制度加快完善，立足眼下、着眼长远的事情持续有条不紊地推进。展望未来，资本市场仍会集中精力办好自己的事情——谋划推出新改革、新制度、新行动，不断积蓄从量变到质变的力量，一步步朝着“安全、规范、透明、开放、有活力、有韧性的资本市场”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