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下半年以来，中国政府在谈及当前经济运行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时，一直将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挑战置于新旧动能转换的压力之前。面对外部对中国各种极限施压的做法，大家对“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不仅有风和日丽，也会有疾风骤雨甚至惊涛骇浪”的说法当深有体会。

继去年底中共中央政治局与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之后，日前召开的全国两会上，《政府工作报告》（以下简称《报告》）将防范化解外部冲击列入了今年政府工作的总体要求，并做出了安排部署。现结合《报告》及全国两会有关部门负责人答记者问，谈谈中国的应对。

实施更加积极有为的宏观政策

去年12月初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实施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充实完善政策工具箱，加强超常规逆周期调节。这引发了市场对财政赤字扩张和更大力度降准降息的遐想。然而，此后降准降息并未兑现，反倒是公开市场国债买入操作被暂停。这一度引发了市场对于前期政策转向，社会信心有效提振、经济明显回升后，逆周期调节的必要性和紧迫性降低的疑虑。

彼时，笔者坚持认为“士气可鼓不可泄”，“政策上多做的风险要小于少做”。因为尽管去年四季度实际GDP同比增长5.4%，全年增长5%，但当季物价依然低位运行，个别价格指数继续同比下降，显示有效需求不足的矛盾依然突出。中国仍需通过加强逆周期调节，推动负产出缺口进一步收敛。

《报告》揭晓了今年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的预算安排。赤字率4%左右，较上年提高1个百分点；一般公共预算支出29.7万亿元，增加1.2万亿元；新增政府债务总规模11.86万亿元，增加2.9万亿元。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广义赤字率（不含2万亿地方债务置换）预计为8.4%，较上年增加1.7个百分点。这将超过去年外需对实际GDP拉动1.5个百分点的作用，显示广义赤字扩张为应对外需的不确定性提供了较大缓冲。同时，前述4%左右的赤字率显然留有余地。若确有必要，借鉴前两年的经验，还可视情况增加政府债券发行。

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也没有缺席。《报告》提出，发挥好货币政策工具的总量和结构双重功能，适时降准降息，保持流动性充裕，使社会融资规模、货币供应量增长同经济增长、价格总水平预期目标相匹配。从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到“充裕”的措辞调整，凸显货币政策将通过数量型的总量和结构工具，加强与财政等其他宏观政策的协调配合，为高质量发展创造良好的货币金融环境。至于价格方面，央行将侧重于进一步疏通货币政策传导渠道，完善利率形成和传导机制。不过，去年四季度银行净息差环比继续小幅下跌，但与银行不良贷款比例的缺口重新转正，为央行“适时降息”打开了窗口。另据央行透露，结构性工具的利率也有下调空间。

《报告》将居民消费价格（CPI）涨幅设定为2%左右，较上年目标值下调1个百分点。在物价低位运行的情况下，设定一个较低的目标，释放了通过各项政策和改革共同作用，促进价格总水平合理回升的信号。但这不完全取决于央行，甚至货币政策也不能发挥决定性的作用。据国务院研究室有关负责人介绍，为达成通胀目标，今年要多措并举：加大逆周期调节力度，综合运用财政货币等宏观政策来改善供求关系；着力提振消费，释放需求侧潜力；通过强化标准、监管、行业自律，以及规范政府招商引资行为等措施，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和价格战；更大力度稳住楼市股市，释放财富效应。

坚持扩内需与稳外贸外资并重

《报告》把“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作为今年十大工作任务之首，主要是因为当前经济运行的突出矛盾是需求不足，外部环境变化可能对外需带来新的冲击。因此，需要促进消费和投资更好结合，加快补上内需特别是消费短板，使内需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主动力和稳定锚。

《报告》把提振消费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上，提出强化宏观政策民生导向，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经济政策的着力点更多转向惠民生、促消费，在保障和改善民生中打造新的经济增长点。推动更多资金资源“投资于人”、服务于民生，形成经济发展和民生改善的良性循环。

消费品以旧换新加力扩围是今年促消费的主要抓手。在年初扩大“换新”补贴的品类范围的基础上，将支持以旧换新的超长期特别国债资金规模翻了一番。同时，还要从促进增收减负提升消费能力、增加优质供给创造有效需求、改善消费环境提升消费意愿三个方面共同发力，并实施一个“提振消费专项行动”。

《报告》强调要积极扩大有效投资、提高投资效益。据国务院研究室有关负责人介绍，包括：拓展资金来源和加大资金规模并举；优化地方政府专项债券管理机制，投向领域要实行负面清单管理，下放项目审核权限，强化超长期贷款等配套融资；支持加大服务业投资，注重以政府性投资带动民间投资，落实好促进民营经济发展政策，支持和鼓励民间投资发展。

纵深推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是要着力打通制约经济循环的卡点堵点。据国务院研究室有关负责人介绍，在继续落实好《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指引》、强化实施《公平竞争审查条例》基础上，今年工作重点是“五统一、一破除”。其中，“五统一”是要着力推进统一的基础制度规则、统一联通的市场设施、统一的要素资源市场、统一的商品服务市场、统一的市场监管；“一破除”是进一步规范地方经济促进行为、招商引资行为，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真正破除地方保护。

对外开放是中国发展的关键一招，中国政府将坚定不移推进开放、开放的大门将越开越大。《报告》强调，要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积极稳外贸稳外资。据商务部有关负责人介绍，今年将从“政策加力、拓展增量、帮扶企业”三方面下功夫，全力以赴稳外贸。《报告》还提出要稳步扩大制度型开放，有序扩大自主开放和单边开放，持续营造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一流营商环境。包括：进一步放宽外资市场准入，扩大电信、医疗、教育等领域开放试点，拓展外商投资的领域和范围；着力加强外资企业服务保障，优化项目全流程服务，拓宽外资企业融资渠道，促进人员往来便利化。

进一步统筹好发展开放与安全

外部对中国的不断打压和遏制不仅仅是贸易领域，还有科技、金融等领域。因此，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国内大循环，实现科技自立自强和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也是题中之义。

《报告》提出，要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加快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推动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融合发展，大力推进新型工业化，做大做强先进制造业，积极发展现代服务业，促进新动能积厚成势、传统动能焕新升级，包括培育壮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推动传统产业改造提升、激发数字经济创新活力。《报告》还提出，深入实施科教兴国战略，提升国家创新体系整体效能。坚持创新引领发展，一体推进教育发展、科技创新、人才培养，筑牢中国式现代化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包括加快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全面提高人才队伍质量。

要实现“科技—产业—资本”的良性循环，离不开金融市场特别是资本市场的高质量发展。据证监会有关负责人介绍，今年将持续推动新“国九条”和“1+N”政策体系落地见效，以深化资本市场投融资综合改革为牵引，加快推进新一轮资本市场改革开放，不断筑牢股市健康发展的根基。尤其在资本市场支持科技创新、引领新质生产力发展方面，要加快健全专门针对科技企业的支持机制，大力度培育长期资本、耐心资本，以及加大支持科创的金融产品服务供给。此外，多渠道增强战略性力量储备，健全完善行之有效的稳市做法和工作机制，今年也要进一步破题。

越开放越要重视安全。《报告》提出，要有效防范化解重点领域风险，牢牢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底线。更好统筹发展和安全，坚持在发展中逐步化解风险，努力实现高质量发展和高水平安全的良性互动。

聚焦三大重点领域风险，首先是要持续用力推动房地产市场止跌回稳。据住建部有关负责人介绍，今年主要做好四件事情：一是巩固政策“组合拳”的效果，继续打好“保交房”攻坚战，加大“白名单”贷款投放力度；二是加力实施城中村和危旧房改造，继续扩大改造规模，稳妥推进货币化安置；三是推进收购存量商品房，支持地方在收购主体、价格和用途方面充分行使自主权；四是改革完善商品房开发、融资、销售等基础性制度，加快构建房地产发展新模式，适应人民群众高品质住房需要推动建设“好房子”。

其次是要稳妥化解地方政府债务风险。据财政部有关负责人介绍，下一步，将坚持在发展中化债、在化债中发展。一是加快落实落细债务置换政策，做到早发力、早见效；二是持续推进融资平台改革转型，剥离平台政府融资功能，结合企业实际分类推进市场化转型；三是坚决遏制新增隐性债务，进一步完善监测体系，将遏制违法违规举债作为财政监管的重点。与此同时，统筹推进财税体制改革，加快推进部分品目消费税征收环节后移并下划地方，增加地方自主财力；规范税收优惠政策；积极探索建立激励机制，促进地方在高质量发展中培育财源；严控财政供养人员规模。

再次是要积极防范金融领域风险。据人民银行有关负责人介绍，今年将进一步探索拓展宏观审慎和金融稳定功能，维护金融市场稳定。一是从宏观层面把握好经济增长、经济结构调整、金融风险防范之间的动态平衡，加强逆周期调节，为高质量发展营造良好的货币金融环境；二是加强对国内外金融市场风险的监测、评估、预警，完善处置机制及应对预案，严密防控外部冲击风险；三是加强宏微观审慎管理的协同配合，强化金融风险监测、预警和评估能力建设，完善金融风险处置责任机制，按照市场化法治化原则稳妥出清风险；四是根据金融市场和金融体系运行情况，探索和拓展央行宏观审慎和金融稳定政策工具，不断健全、巩固金融稳定保障体系。（作者系中银证券全球首席经济学家 ）

校对：祝甜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