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务院证券委和证监会于1993年5月成立后，为适应额度制后，企业发行上市，成立了发行审查委员会。那么，在此前由谁审核呢？是联席会议。笔者在1992年就参加了对沈阳金杯汽车股份公司的上市审核联席会议。  

1992年6月10日，我的工作日记记载：“6月7日，与崔润江坐晚9.35分火车去北京，早7.15分到北京，住兆龙719。6月8日，9时到人民银行总行。一天。6月9日，到国家体改委，一天。晚4.40分去机场，7.40飞机，9点10分到沈阳机场。”

1992年去北京参加联席会议记录

崔润江时任沈阳市人民银行金融管理处处长，与我是1961年高中毕业时的同学。崔一直在人民银行工作，是沈阳市金融专家。我时任沈阳市股份制办公室副主任兼市体改委企业处处长。  

我俩一同进京，是向由国家体改委、中国人民银行、国家计委、财政部、国资局等部门组成的联席会议，汇报沈阳市金杯汽车股份公司（以下简称金杯）、沈阳物资开发股份公司（以下简称沈物发）上市问题；以及东北输变电集团股份公司、东北制药集团股份公司、沈阳化工集团股份公司等11户企业股份制试点及拟发行股票相关情况。  

按会前约定，当天共有北京、浙江、沈阳等六个省市汇报。沈阳预约排在第一位。汇报时间是上午9时，汇报地点在中国人民银行会议室。此前，我俩经常到人民银行汇报工作，熟门熟路。我俩称到人民银行是去“大堡垒”。因人民银行大楼正面远远望去，象个堡垒。  

我俩7.15下火车后，去宾馆安排住宿，吃早饭，赶到人民银行会议室时是8.50分，比预定时间提前10分钟。可是，会议室里已经开始汇报，其他五个省市都比我们去的早，而各省市都急切盼望早些知道联系会议审查结果，会议主持者担心一天六家时间紧张，所以就提前开始，由先到的省市汇报。沈阳市虽然预约第一，但人家先到，只能让人家先汇报。  

人民银行会议室只能坐20多人。我们沈阳只去两个人，其他省市去的人多，有的还带拟上市公司老总去。我俩去晚了，会议室里已座无虚席，只能在走廊等待。其他省市进不去会议室的，一起在走廊等候。谁也不敢离开，不知何时叫到你。很多人就在走廊的楼梯上铺上报纸坐在那里。  

沈阳市预约第一，一点也没用，没人让我们。人家在会议室里一个接一个汇报。我和崔只好入乡随俗，坐在楼梯上耐心等待。  

我俩坐在楼梯上，却发生了巧遇。我突然发现鲁冠球也坐在楼梯上。我与鲁算是熟人。1983年我时任沈阳市汽车工业公司计划科副科长，去杭州开会时，听说杭州万向节厂改革搞的好，非常出名，张劲夫刚去考察过。于是我向会议组织方提出去参观学习。会议派车送我到万向节厂。鲁冠球和两位副厂长热情接待我，向我介绍该厂情况，并把介绍情况录音，把录音带送给我。回沈后，我写了该厂改革情况，刊登在市政府的刊物上，我寄给鲁，建立了友谊。老友相见，坐在楼梯上畅叙。知道万向节厂是浙江省推荐的上市企业，也在等待汇报。人家浙江省带企业一把手一起来，沈阳却只来我们两个孤家寡人。我俩后悔，下次再有这样的会，一定让相关企业一把手来，万一出问题，便于汇报。  

下午1点，我俩终于在会议室里有了座位。但别的省市并不相让。一直等到下午4点，本来应该先到的北京市汇报，北京的同志发扬风格，说你们是外地的，先汇报吧。否则，我们就是倒数第一，汇报完至少得晚6点多。应该说，联席会议的国家各部门也够累的了。从早到晚，边听边问，还得当即做出决定。28年后的今天，借用这篇文章，道一声：辛苦了！  

虽然刚进6月，但当天北京酷热，30多度，人又多，人民银行大楼里既无空调也没电扇，坐着汗往外渗。上市真不容易！  

按我工作日记，我汇报的第一项是金杯上市问题。因为会前国家体改委、人民银行总行、国资局等多次听取市里汇报。所以在详细汇报后，联席会议当场表态：同意金杯上市。日记记：“人行即批”。我汇报拟在上海上市。我汇报第二项是沈物发公司，国家体改委、人民银行总行等部门原则同意，要求尽快补报相关材料，补报合格后，可上市（笔者注：因交易电话线路问题，直到1993年5月，才在深圳上市）。我汇报第三项是逐户汇报我市11户试点企业上市问题。会议确定：先解决东北输变电公司问题，让输变电尽快报送材料。可以说，此次汇报非常成功。  

汇报完，已近晚5点，从人民银行总行沿长安街向东行回兆龙。接我俩的汽车开到西单时，我向张总（华晨集团副总经理，下面详述）说：快下班了，找个打长途电话的地方停一下，我给沈阳市打个电话。张总从包里掏出大黑砖头状的大哥大递给我，说拿这个打吧。此前，我没见过这个东西，更不知道怎么用。只好说，张总我不会用。张说你告诉我电话号。此时汽车通过天安门广场。电话打通了。我向体改委主任关维国汇报，关非常高兴，连说好！我回到兆龙，关打来电话，告诉我输变电公司鲁副总经理今晚启程去北京，明早到兆龙找我，让我陪其去国家体改委、人民银行总行汇报相关情况。我日记记载：“6月9日，到国家体改委、人民银行总行，领鲁去汇报，送材料，忙了一天。并由张总代买了晚7.40分飞机，9.10分回到沈阳。”  

回头说说：6月8日早，我和崔润江出了北京站，按在沈阳约定，金杯公司驻京人员开车接我们。我因公事来北京，都住在沈阳市政府驻北京办事处。但这次，我和崔出北京站时，金杯公司财务处副处长徐进先等两人接站。徐与我们是老熟人，徐介绍，与他一起接站的是华晨集团张副总经理。寒暄后，徐说为工作方便，办事处太远（驻京办事处在西钓鱼台，当时紧挨市郊），已另安排较近宾馆。我们上了接站的黑色奥迪车，徐说这是华晨为二位在京期间准备的工作用车。徐、张把我们送到兆龙酒店。1992年的兆龙，是首都最高档五星级酒店，对我们这些政府工作人员，住兆龙是想都不敢想的，宿费根本不能报销。我向徐提出换个住处，徐说这是华晨的盛情，房间已定，宿费不用你们回单位报销。盛情难却，而且早9时前还得赶到人民银行总行去汇报，只好住进719房间。徐给我和崔一人一把钥匙牌，说拿这牌可以到酒店的任何餐厅、卖店，吃饭、购物，出示牌即可。他拉开房间冰箱，里面有国内外各种XO名酒、饮料，随便饮用。还告诉我，房间电话可以打国际长途等。张说，他和徐住在隔壁，有事随时联系。简单早餐后，张总送我和崔到人民银行总行会议室。张说他就在会议室外等待，会议结束时送我们回兆龙。  

还得感谢张总，我和崔在人民银行走廊和会议室里等待一天，寸步不敢离开。天气酷热，又没水喝。是张总上楼发现此窘况，主动买来冰镇汽水，送到会议室。那真是及时雨，天降甘露，喝到肚子里，真解渴，真凉爽！鲁冠球也借光，喝个够。在中午买来面包等作为午餐。  

开始感到奇怪，张总为什么这么热情？华晨为什么又派车，又安排住兆龙？我俩回忆往事，一下子恍然大悟：金杯1988年向社会公开发行股票时，市人民银行批准发行1亿股，可是，当时人们对股票不认识，不理解，买者甚少。金杯公司董事长赵希友着急，发动公司5万名职工认购，应者寥寥。于是，下令摊派，还实行补贴。工人摊派买1百元，厂中层干部2百元，书记厂长1千元，可是连加上社会上认购，才卖出5300多万股。我老伴在金杯下属沈阳汽车配件厂当审计科长，摊派2百元。当时老伴月工资80元，2百元就是两个半月工资，但不买不行。工厂给补贴40元，花160元买了2百元金杯股票。中国租赁企业第一人凌方遒，租赁期间得了10万元合同兑现款，曾引起轩然大波。凌看到摊派股票，把10万元全买了金杯股票，凌与我是好朋友，买股票时对我说：就当做贡献了。1998年，我俩在刚刚开业的沈阳家乐福超市北站店相遇。已经调任辽阳市计经委主任的凌方遒对我说：10万元股票，我刚刚卖了，卖了40万元，没想到当年准备捐献的股票，竟让我发了大财！  

在国家体改委认定金杯1988年发行股票，属于历史遗留问题，可以上市后，就出现了障碍：人民银行批准发行1亿股，只发行5300多万股，不符合上市标准。我和金杯公司多次向国家体改委汇报，按5300万股发行上市，未获同意。正当我们，特别是赵希友焦急万分时，华晨仰融在1991年找上门来，由海南华银公司，拿4600万元，买去4600万股。这样扫除了上市的拦路虎，金杯才得上市。  

根据相关规定，金杯的1亿元向社会发行的股票，必须由自然人持有，华银公司不是自然人。据我看到的资料，仰融在1990年12月，虽然以华银名义与金杯签订股权认购协议，4600万元资金也汇到金杯账户上，但那4600万元的股票，却仍锁在赵希友办公室的密码箱中。1991年7月22日，这些纸制股票被装进20个纸箱子里，从沈阳空运到上海，放到东湖宾馆七号楼的地下保险库里。为安全起见，还雇来两名保安，日夜看守。随后，仰融搜集了200多张身份证，从中国金融学院、上海财经大学雇来一批学生，花了大半个月时间，一张一张地填名过户。  

1992年7月24日，金杯股票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沈阳市委副书记丁世发、市长助理唐守山，关维国和我，一起去上海参加上市仪式。当天，股票最高涨到17.77元，收盘16.45元，4600万股，市值达7.8亿元！  

仰融、华晨是金杯大股东，持有股票一年多，发了大财！他们持有的金杯4600万流通股，当然十分关心金杯上市问题。给我和崔安排吃住，陪我们向国家汇报，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最准确信息。  

可惜，我和崔当时工作特别忙，汇报第二天，在陪同输变电公司汇报后，当晚，就乘飞机返沈。只在兆龙这个我人生第一次住进的五星级宾馆住了一宿。虽然钥匙牌，可以在宾馆内随意消费，可是我们除吃饭外，一分钱也没消费。  

王世良  

2020年11月28日

作者简介：王世良，1942年8月8日出生。1984年调入沈阳市体制改革委员会，先后任副处级秘书、市特厂试验办公室专职副主任、理论宣传处副处长、企业体制处处长兼市股份制试点办公室副主任。1993年2月任市证券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1993年4月，任沈阳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常务副主任，9月主持证监会工作。曾参与、组织、介入了沈阳市八、九十年代的重大改革，如曾世界闻名的沈阳市股份制、破产、租赁三大改革试验，金杯国内发行股票并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和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