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郑琴琴（复旦大学管理学院企业管理系教授）

毫无疑问，所有人都享受到科技发展带来的福利，随着科技的发展，生产成本降低，生产效率提高。科技创新也是国家非常重要的战略，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而且要加快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2020年，复旦管院启动了科创战略，以管理赋能科创，以科创成就未来，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战略选择。

我们同时也要看到，随着科技创新不断发展，高科技给企业产生的影响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有各种变数。企业在可持续发展过程中其实也应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科技发展，究竟是善还是不善？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2022年风险报告显示，有害的技术进步在未来长期的风险中占据显著的位置。所以，在科技进步的重要性日益突出的情况下，我们要思考这样一个严肃的议题：重视科技创新活动的伦理规范。

科技史上，炸药、原子能、化工技术等给人类创造财富的同时，其实也有很多安全威胁、环境污染、伦理问题等负面影响。而如今又出现了很多新兴的科技，比如说人工智能、神经技术、异种移植等新兴技术，他们有一些共同的特点，比如风险性、不确定性、双重用途，以及可能引发的一些未曾想到过的伦理问题。所以在当下，我们要重视科技伦理，就像“科技向善”口号的提出者保罗·米勒所强调，科技公司在不断发展的过程当中，也应该思考如何更好地回馈社会。

有两位美国生态学家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就提出了一个非常著名的环境压力公式：人类的发展以及科技不断进步其实对环境是有压力的。当然，科技是一把双刃剑，从积极的方面来看，科技的发展是一个能够积极减少环境压力的重要因素。所以这也给我们一个很大的启示，科技的发展需要一定的指导、一定的标准。

兼顾经济标准与伦理标准

哲学家经常强调伦理学是有标准的。伦理标准是各种行为在伦理上对和错的一种规范，也是个人对某一件事情对和错的一些价值观，这些规范和价值观构成了伦理标准。

其实，有些时候我们可能并不会特别在意伦理标准。为什么？因为还有很多非伦理标准。非伦理标准不是不伦理的标准，而是相对于伦理标准而言的其它标准，它也能够用于判断好坏和对错。比如法律标准，从法律意义上来说这件事情是对还是错；比如语言标准，从语法意义上来说是对还是错；还有对于企业而言很重要的经济标准，从经济收益上能够体现是收益还是损失。在各种非伦理标准之下，我们往往可能会忽视伦理标准。

那什么时候我们应该更多地选择伦理标准？这里我给大家提供两种情形。第一，在尚未有任何明确标准的情况下，建议优先采用伦理标准给予基础性指导。第二，在普遍接受的规则、法律不再起作用，比如在企业里参考经济标准、法律标准，但是决策者依然处在两难困境，那么就应该用伦理标准进行衡量并且做出判断。

纵观人类认知的发展轨迹，从过去仅仅关注自我，到现在关注周边、关注国家、关注种族，甚至未来我们会关注整个宇宙，伦理标准也在不断变化，会逐渐向更广泛的领域进行扩展。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阿尔伯特·施韦泽在1923年就提出：“我们早期曾经认为把黑人视为人是一种非常荒谬的观点，但是这种曾被认为荒谬的观点已经变成了真理。”也就是说，其实伦理标准也会随着人们认知的发展不断改进和扩展。

现在科技发展需要伦理标准，而且伦理标准也在不断变化和改进当中。英国皇家学会院士Michael F. Ashby曾经提出，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更多转向利用那些不可再生资源。比如石油、矿石等，这是好还是不好？对于整个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及环境而言，这是一个重要的伦理议题。今年，英国伦敦大学的一位教授也提出，随着科技的发展，出现一种“技术殖民主义”——即一些国家或者组织在获得了强大的技术垄断优势之后，在一些危机情境之下存在滥用的可能性。如果没有伦理标准的指导，未来科技的发展可能会导致技术殖民主义的发生。

发展至今，如果采用经济标准来衡量，很多企业都已经发展得非常好了。但就像德鲁克所指出的，除了发展企业利润之外，我们更多可能是要去寻找如何解决社会问题的办法。去年，《哈佛商业评论》上提出了这样一个思考：当中国的企业快速发展、财富与日俱增时，如何铸就一个伟大的品牌？“强”是不是一定代表它是伟大的？对于很多企业来说，这些也是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毫无疑问，经济的标准是非常重要的，它能够促进企业高效地发展。然而，当发展到一定时期，经济标准不再显得那么重要，企业应该兼顾伦理标准来思考“我们应该做一些什么”。在两者兼顾的情况下，企业可能才会发展得更好。波特教授曾经提出创造共享价值的概念。就企业的社会责任而言，创造共享价值的渠道可能是一个更能够利于企业自身和社会双赢的发展阶段。

所以在当下的企业发展过程中，除了科技能够赋能经济，创造利润之外，伦理的指标也能够给企业在经济发展过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基础性指导，使得未来的发展更加良性和健康。

借鉴ESG，避免过度关注量化指标

联合国在2004年提出了ESG这个概念。现在，很多评价体系都采用ESG来评价企业。科技伦理发展过程中，ESG也开始逐渐被采用，作为很重要的参考指标。此外，国际组织也发布了一些ESG的指导原则，这些指标和评价体系在企业的科技和经济发展过程中都有着很重要的参考价值。目前，国内也刚刚推出了一个国证ESG指数。

从发展趋势上看，ESG可能会转向ERSG，尤其对于科创企业而言，当它的研发创新是与社会福祉联系起来时，“R”（Research）就属于ESG报告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2020年上交所提出科创板上市公司在信息披露时也需要披露“研发创新”信息。其实，如果阅读制药领域企业的ESG报告，我们就会发现他们在S这个板块当中，很大程度上会提到研发创新，比如研发新药药物的可及性、普及性、普惠性等方面。ERSG未来的发展可能对于科创企业或者企业的科技创新战略发展而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指导思想。

当然，我们也不能盲目去相信ESG指标一定会给企业在未来的科技战略中带来完美的指导。特斯拉公司的马斯克就提出，目前ESG的评价方式也有一些缺陷，比如它可能更多关注的是评价风险，而不是衡量企业创造了多少社会价值。在今年年初，国际管理学年会在SIM这个板块当中的最佳论文也提到这样一个问题，即过度制定量化指标可能会导致道德挤出效应，也就是大家过度关注于指标完成，反而可能会忽视道德伦理的遵守和标准的执行。

ESG的确给了我们非常好的道德伦理的评价指标，但是如果过度关注，可能也会出现负面影响。所以未来各个企业应该如何去做，可能还需设置一个适合自己伦理标准的准绳。

生命周期评价方法参考

在这里，我想跟大家分享“生命周期评价方法”（Life Cycle Assessment，简称 LCA)。

生命周期评价兼容考虑到了企业产品的全生命周期，从“摇篮”到“坟墓”各方面对于环境和社会的影响，并促使企业通过科技创新来改善绩效以及对于社会福利的影响。

生命周期评价考虑比较全面，不像目前的一些ESG指标仅仅关注当下企业自身的某些业绩和环境的影响，它会使企业主动去考虑比较长期和更大范围的产品生命周期的各种影响。对于企业的营销而言，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志性声明，它也能够给利益相关者带来非常重要和负责的参考。

最后，我想借助德鲁克的一句话作为今天的结尾。“企业家是需要学习理论的，是需要穷根究底的，企业家永远需要有一把尺子，用来建立自己的坐标系，这就是价值观、信念和承诺。必须永远要有这样清醒的头脑，不断反省自己、检讨自己，才能够接近‘文明人追求真理的境界’。不仅是管理学，任何学问都如此。到了最后，你才能探索到一个东西，那个东西是高于我们人类的。”同时，我们也希望企业家们在科技创新飞速的发展过程中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断反省和检讨自己，勇于追求真理，造福全社会。

（本文基于作者在2022复旦大学管理学院科创周“科创先锋论坛·科创向善”上的主题演讲整理而成。文章仅代表作者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