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全球经济经历了多方面的动荡,包括通货膨胀压力、地缘政治的紧张局势以及持续的供应链问题,这些因素不仅影响了全球贸易和投资的趋势,也对未来经济政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回顾2023年,美联储的激进加息政策对市场和经济产生了重要的影响,2024年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又将走向何方?新兴经济体的全球影响力越来越显著,2024年新兴市场前景如何?近日,标普全球评级首席经济学家Paul Gruenwald接受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专访分享了他的见解。
Paul Gruenwald。资料图
南方财经:我们知道你刚从达沃斯论坛回来,你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在那里的经历吗?
Paul Gruenwald:首先,我有点惊讶,因为焦点不是在宏观经济上,我们没有过多谈论宏观经济或利率,大部分焦点都在地缘政治以及能源转型上。我认为大家都有这样的观点,能源转型是旧产业部门“脱碳”与可再生能源部门建设的结合,每个人在这方面的观点都似乎比较一致,这是积极的。很高兴在那边与每个人见面,有很多不同的人,很多不同的观点,这是很有意义的一周。
南方财经:今年达沃斯论坛最重要的收获是什么?
Paul Gruenwald:最重要的收获我认为是我们在重大问题上取得了一致。气候挑战和能源转型很重要,这是一个长达数十年的过程,众所周知。每个国家都可以发挥作用,而且我们的观点在某种程度上趋于一致,我认为这一事实是很重要。
南方财经:世界经济论坛总裁博尔格·布伦德(Borge Brende)说,今年的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是在迄今为止最复杂的地缘政治局势下举行的,我们应该如何理解这一点?
Paul Gruenwald:我认为这只是意味着事情有点复杂,目前我们面临乌克兰危机、巴以冲突,中美之间还有一些地缘政治问题,我们面临全球供应链碎片化。所以,无论你是经济学家、商人,还是投资者,思考起来都要复杂得多,需要思考的变量多得多,但这是我们现在都必须习惯的事情,我不认为这些会很快消失。
南方财经:你刚才提到地缘政治问题是今年最重要的话题之一,那么除了地缘政治、地区冲突问题等之外,当前全球经济还面临哪些其他问题?
Paul Gruenwald:我们看到通胀开始下行,过去两年对通胀的巨大恐慌已经达到顶峰,我认为政策利率已经达到顶峰,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能否实现有序的“着陆”。欧洲经济现在正处于衰退边缘,美国经济仍然相当强劲,利率必须起到作用。我认为市场和央行现在有点失调,但只要我们有强劲的劳动力市场和强劲的服务支出,这似乎是一种全球现象,这意味着“软着陆”的可能性相当高。
南方财经:有没有具体的数据或者证据可以支撑美国经济2024年“软着陆”的观点?
Paul Gruenwald:对我们来说,最主要的是劳动力市场。美国劳动力市场持续强劲,从经验来看,如果人们有工作或者他们认为自己会继续有工作,那么支出就会持续增长,这对美国消费支出和就业情况来说是个好事,如果我们能继续保持去年的总体节奏,我认为这就指向经济“软着陆”了。
南方财经:在2022和2023年,美联储的货币政策路径是非常激进的,你预计美联储会在2024年开始降息吗?如果是的话,什么时候开始?
Paul Gruenwald:是的,通货膨胀已经见顶,所以我们认为政策利率已经见顶。但美联储将会非常小心,因为虽然通货膨胀已经下降,通货膨胀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即服务业通货膨胀,仍然在4%左右,远高于目标水平。美联储不想重犯误判通胀的错误,我们认为他们会慢慢对政策进行调整。预计今年可能会进行三次降息,但第一次降息将会发生在年中。市场似乎认为降息会来得更早,但美联储和欧洲央行已经非常清楚,他们会非常耐心地等待。所以,只要劳动力市场保持稳定,我认为利率下降的速度会较慢。
南方财经:所以你认为3月份美联储可能不会降息?
Paul Gruenwald:我们的看法是美联储不会在3月份降息。我认为会有来自市场的压力。另外,因为今年是美国大选年,可能也有点压力。但美国经济确实还没有放缓,对吧。如果我们认为美国经济“限速”2%,那我们在大约两年内还没有出现过低于2%的增长,所以我们的经济仍然相当强劲,这是另一个信号,表明美联储在降息时会非常小心。
南方财经:那么,你预计到2024年底利率区间会在什么范围?
Paul Gruenwald:我认为我们会在4.5%左右。再强调下,这是基准情形,如果我们陷入衰退,如果劳动力市场真正开始走弱,增长开始疲软,当然央行会更加激进,我们会看到更大幅度的降息,但基准情形是,经济缓慢下行“软着陆”,因此,4.5%可能是一个比较好的预测值。
南方财经:随着利率水平的变化,美国经济中哪些薄弱环节最容易受到冲击?
Paul Gruenwald:资本品部门对利率相当敏感,所以,我们看到一些领域在放缓,如房地产、汽车贷款行业等。这些利率敏感行业将会放缓,并且已经在放缓。房贷利率基本是固定的,商业地产情况则有点踉跄,这些领域表现怎么样取决于利率风险是高还是低,但肯定是(影响)制造业多于服务业,我们在迄今为止的数据中非常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
南方财经:那么银行业呢?因为现在市场认为银行业在2024年可能会面临一些挑战。
Paul Gruenwald:我认为像大多数事情一样,你可能必须将银行业分开来看。我认为大型顶级银行似乎拥有良好的资产负债表,一些较小的区域性银行则暴露于类似硅谷银行的问题,这在去年早些时候让我们感到担忧,我认为这些银行可能会更脆弱。一些银行持有国债,只要其持有这些国债至到期日,就会得到兑付,但在此期间,这些国债的价值低于面值,这就是去年硅谷银行出现的问题。所以,如果这些银行的存款有一定的粘性并且国债持有至兑付,那么他们的风险应该较低。但这可能是另一个脆弱的部门。
南方财经:我们谈到了一些挑战,比如地缘挑战、地区冲突,还有通货膨胀等,如果看积极的一面,你认为全球经济和美国经济会有什么机遇?
Paul Gruenwald:从美国经济来看,我认为《通胀削减法案》是一个很大的积极因素。尽管华盛顿的政治有点喧闹,但如果你往下看州一级,即使是美国的“红州”(共和党占优势),比如得克萨斯、俄克拉荷马、路易斯安那等,他们都在拥抱能源转型,并进行了大量投资,推动旧部门“脱碳”,建设可再生能源设施,我认为这是一个好事。我认为美国将越来越多地在能源转型中发挥引领作用并产生辐射效果。从全球来看,那些地下拥有合适矿产的国家,如钴、镁、镍、锂等,也将迎来机遇。
南方财经:新兴市场在全球经济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你如何看待新兴市场进入2024年的前景?
Paul Gruenwald:我会把它们分成几组,规模大的、拥有很大国内市场的新兴市场,比如印度、印度尼西亚、巴西等,他们会相对较好。与美国经济比较相关的,比如墨西哥,甚至越南等,可能也会比较好。而由于欧洲经济正在放缓,波兰、匈牙利等市场可能会增长放缓,贸易也有点疲软。但总体来说,(2024年)对于新兴市场应该是不错的一年。
南方财经:有没有哪些前景特别看好或者令人担忧的特定地区或国家?
Paul Gruenwald:如果你拥有适用能源转型的资源,或者有大量的风能和太阳能,那么你的基本状况应该很好。而一些前沿市场背负庞大的国家债务,则可能会为此受到影响。另外,全球贸易比较疲软,如果是依赖贸易的经济体,且负债累累,也许表现就不太好了。
南方财经:你刚才提到美国很有可能实现“软着陆”,但同时,欧洲却处于经济衰退的边缘,是什么因素造成这种情况?
Paul Gruenwald:在欧洲,利率通过经济传导的速度更快,他们不像我们那样,住房抵押贷款或商业地产贷款很多是固定利率的,这意味着他们受到的打击更严重,而且他们没有美国那么大的财政支持,所以经济对政策更敏感。但目前看起来,欧洲制造业已经触底,所以它们可能与美国经济不同步,(之后)美国可能放缓,而欧洲可能开始抬头。
南方财经:最后一个问题,回顾2023年,你如何评价美联储货币政策的有效性?
Paul Gruenwald:在一个缓慢的启动之后,美联储和其他央行很快就到达了他们需要去的地方。别忘了,我们经历了一些大幅度的加息,而不只是25个基点。我认为通货膨胀得到控制让人松了口气,也许今年或明年就能战胜通货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