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TX等加密数字资产交易平台突然倒闭，其与姊妹公司Alameda Research的混乱不仅引发了一系列加密平台/机构的提款暂停或倒闭，还激起一场关于加密生态系统未来的辩论：作为行业标杆的FTX崩溃后，加密数字资产行业生态将如何改变。

变化分为主动与被动，前者包含加密机构披露更多关于资产负债信息，或可能出现的集中式交易所(CEX)向分散式交易所(DEX)的结构性转变等；后者必然聚焦在监管领域，包括正在进行的监管举措可能会被提前、一套联合多个相关部门的全面规管框架的出台、既存监管举措的方向性调整，及对革新事物包容度的收缩。

目前，欧盟内部政策制定者已经开始质疑，为防止类似FTX的崩溃重演，即将出台的加密货币监管措施《加密资产市场监管法案》(MiCA)是否足够有力。MiCA于2022年10月10日被通过，将加密资产和其市场置于ESMA和欧洲银行管理局的监督之下，并为加密行业引入重要规则。

但Mica至今仍在批准流程期。“近年来，有关加密资产的立法有时迟迟未获批准，实施也往往滞后。”Ulrich Bindseil和Jürgen Schaaf在上周欧洲央行的博文中说，不同的司法管辖区也并没有以相同的速度和雄心前进。如，尽管欧盟已就一套全面的监管方案达成一致，但美国国会和联邦当局尚未能够就连贯的规则达成一致。

除原有框架是否具足够效力、如何达成全面规则、全球步调是否真的需要一致外，再进一步的监管内容同样不乏争议。今年7月，金融稳定委员会(FSB)呼吁以“同样的风险，同样的监管”之原则实施对加密市场监督，但另有观点辩称，将其置入传统金融领域，或会激发金融机构的“冒险行径”。

FTX式冲击波不会在短期内停止，但加密行业不会消失，后者内部也确实存在问题，而监管框架的一旦生效，将对解决这些问题极为重要。

监管“驯服”加密货币的各种努力

FTX事件已持续一个月有余，随着监管介入、机构投资者爆料与余波的继续，新的细节与情节也被编制成日益更新的新闻和信息。

监管终于赶上了市场时间线，在消化绝大部分公开信息后发出后见之明，同时试图进行规则弥补。

在美国，一些民主党高层人士正敦促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在FTX崩溃后加快对加密市场的监管。

民主党参议员沃伦(Elizabeth Warren)在一份声明中称，需要更加积极的执法，而不是加密行业试图为自己制定的无效规则。美国财政部长耶伦(Janet Yellen)再次呼吁政府加强对加密货币的监管，称最近的FTX崩盘是一个真实教训，表明该行业需要更多监管。

英格兰银行副行长Jon Cunliffe表示，加密货币及相关服务应受更严格监管；韩国监管机构强调，目前正在制定一个全面的监管框架，即预计将于明年完成。

欧洲方面改变将更为具体明显，FTX事件对欧洲监管的嘲弄将加速MiCA的通过。目前，欧盟正在加速就突破性的MiCA达成一致。

当地时间11月30日，欧盟委员会金融服务部门副主任Alexandra Jour-Schroeder在听证会中表示，根据欧盟目前正在敲定的规则，目前已倒闭的加密交易所FTX的“有问题的做法”本不应得到允许。

Alexandra Jour-Schroeder称，当务之急是在欧洲议会进行最终投票，完成对MiCA的批准。

在被问及是否需要第二版MiCA时，Alexandra Jour-Schroeder说，目前最关键的实是迅速批准为投资者和金融体系提供重要保护的原始规则。“我们不要在迈出第一步之前就迈出第二步。”她补充，规则必须得到实施，但这并不意味着欧盟委员会将在MiCA 1之后停止思考，欧盟执委会将关注去中心化融资和加密货币贷款领域。

2022年10月10日，欧洲议会委员会通过了MiCA，该法案原计划今年11月举行全体会议进行最终投票，但因草案需翻译为24种语言，最终将通过时间推迟到2023年2月。此外，MiCA立法通过后还需要给欧洲监管机构12–18个月的时间来编写和应用基于该立法的新规则，预计最早将在2024年2月开始生效。

Mica一直被视为加密货币监管的一个分水岭，因为它代表着在全欧盟范围内实施标准的努力，而不是采用相互竞争的方法。

MiCA明确了法规适用对象范围、加密资产的分类、监管主体及相应的信息报告制度、营业限制制度以及行为监管制度等，为现有欧盟金融法律监管之外的加密资产建立监管框架。

“MiCA是全球第一份真正意义上对稳定币进行监管的详细法律。”中国通信工业协会区块链专委会共同主席、香港区块链协会荣誉主席于佳宁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根据新规定，所有的稳定币都将受到欧洲银行业管理局的监管，发行人必须在欧盟生活。且诸如USDT、USDC等稳定币项目，必须以1：1的比率和部分以存款的形式建立足够的流动性储备，以便在发生大规模申领事件时能够应付赎回要求。而若这类稳定币的规模变得太大，还将面临每日交易额2亿欧元的上限。

以“牌照”监管的难点

但仅仅是MiCA流程的加速并无法满足一些欧盟成员的要求，其内部政策制定者对即将出台的加密货币监管措施是否足够有力，以阻止类似FTX的崩盘表示怀疑。

此次听证会召开之际，欧洲央行两位官员发出了对比特币异常强硬的拒绝，并抨击了监管机构，称当前的框架是由错误的观念而形成，包括认为应该不惜一切代价促进创新。

“当前对加密货币的监管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误解的影响。”Ulrich Bindseil和Jürgen Schaaf写道，即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给予创新空间的信念始终顽固存在。首先，一些技术到目前为止为社会创造的价值是有限的——不管对未来的期望有多高。其次，有前景的技术的使用并不是基于该技术的产品增值的充分条件。

于佳宁称，目前看，该法案在欧盟各国对于加密资产的监管有足够效力。在MiCA之下，欧盟的稳定币乃至加密资产发展将进入到下一个合规化阶段。

除现有已在进行的监管举措会被提前外，摩根大通分析师Nikolaos Panigirtzoglou在其最新研报中指出，FTX的崩溃或会增加投资者和监管机构对加密货币实体的压力，要求后者披露更多有关资产负债表的信息，以保护客户资产，限制资产集中度，并将促使加密货币市场参与者进行更勤奋的风险管理（如对交易对手风险）。

与此同时，对冲基金等机构客户或将改变其交易方式，以确保其资产得到保护。

与传统金融体系一样，新的监管举措可能也会出现。Panigirtzoglou认为，其将侧重于类似传统金融体系中经纪商/交易/贷款/清算/托管活动的拆分。这种拆分将对加密交易所产生最大影响，同时引发关于客户资产保护、市场操纵和利益冲突的问题。

其称，透明度将是监管机构另一个关注重点，包括定期报告/审计主要加密货币实体的储备、资产和负债、交易所、经纪人、贷款人、托管人、稳定币发行者等。同样，这些法规可能从传统金融体系中引入，从而致使加密货币生态系统向传统金融体系靠拢。

在于佳宁看来，加密交易平台监管的难点在于，目前很多国家在对加密资产交易平台进行监管时，大都选择了利用牌照进行监管：只有获得监管牌照，相关机构才能够在当地合规开展加密资产相关业务与服务。“但在财务状况、合法收入来源、分割管理客户资产、财务汇报及披露、预防利益冲突等方面，各国对牌照的申请要求严格程度却不一致。”

他补充，若一旦出现问题，投资者受损，在证据充分的前提下，理论应由交易平台承担责任。然而，在实际落地中，由于海外的交易平台运营主体难以确定，以及触及到管辖障碍等难题，对交易平台的处置相对困难，投资者保护无法真正实行。

CFTC或将扩大加密监管势力范围

受制于利益冲突、投资者需求及商业经济原因，不同司法管辖区并没有以相同的速度和目标前进。

与欧盟已至少就MiCA达成共识不同，有观点认为，美国在监管举措方面已落后于欧洲，尚未出台类似的全面规则。

“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美国监管机构间的分散与分歧。”Panigirtzoglou说，他们的猜测是，在FTX混乱后，会有更大的立法紧迫性，美国监管机构间的一个关键争论将集中在加密货币作为证券或商品的分类问题。

“美国对于加密行业的监管并不弱于欧盟，前者属于积极谨慎的态度。”于佳宁称，2022年以来，美国发布多条政策完善数字资产监管框架，如《关于确保负责任地发展数字资产的行政命令》于《负责任金融创新法案》，前者概述了应对数字资产及其基础技术的风险和利用其潜在利益的总体方针，并表示在美国政府各机构共同努力下将推进六个关键优先事项；后者旨在为数字资产创建了一个全面、完整的监管框架，解决金融监管机构对数字资产的管辖权长期存在的不确定性。

SEC与CFTC间的权责之争为现阶段的主要分歧，即是否本应交由前者的监管权力被转移至美国商品期货委员会（CFTC）。

于佳宁表示，SEC与CFTC均为美国联邦政府直属监管机构，前者管辖范围是证券市场，后者则是对在美国境内交易的“大宗货物权益”拥有专属管辖权。然而，由于加密资产的性质长期以来未被准确定义，SEC与CFTC一直在争取对加密资产的监管权。

自2017年以来，SEC声称对许多加密资产和公司进行监管。

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主席Rostin Behnam近期表示，议员们应该通过立法，对加密货币交易所实施严格的规定，包括限制或禁止导致FTX崩溃的利益冲突的规定。他补充，其仍然支持一项法案，该法案将赋予CFTC监管比特币、以太币和其他被归类为大宗商品的数字资产交易的权力。

据媒体报道，FTX及其创始Sam Bankman-Fried在此前也曾游说支持该立法，目标是将对加密货币的监管交给一个被认为比SEC更友好的监管机构。

与SEC相比，CFTC是一个规模相对较小的机构，赋予它监管最有价值加密货币资产交易的权力，将标志着其权力的大幅扩张。

Rostin Behnam强调，该法案并非意在夺权，它将为SEC在监管符合证券资格的数字资产方面留下余地。

SEC主席Gary Gensler对该法案提出质疑，前者认为大多数加密货币资产应该被归类为证券，因此应该受到现有证券法的监管，在SEC管辖范围内。但Gary Gensler建议，对比特币等未被归类为证券而是商品的加密货币（及其中介）的监督可以归入CFTC。

“本质上，除了SEC已表态属于实用型Token的比特币和以太坊，其他加密资产基本都可能会被归属于证券型Token。”于佳宁表明，未来SEC与CFTC的监管权力将如何分配，主要取决于美国立法者和政策制定者对于加密资产的定性。

Panigirtzoglou表示，在FTX崩溃后，上述分歧或会被弥合，也许比特币被归类为商品，而其他绝大多数加密货币被归类为证券。“无论分类组合如何，作为加密货币衍生品市场的监管机构，CFTC将在加密货币领域发挥突出作用。”他说，加密衍生品市场可能会转向受监管的场所，期货和期权交易可能会更多地转向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等受监管的交易场所。鉴于美国衍生品市场受CFTC监管，这种转变自然会增强CFTC在加密市场中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