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为新声】

中国金融市场改革必须充分考虑到国内外市场的整体情况，不能只是根据本国经济形势发展的需要，调整货币政策，而应该考虑到主要国家货币政策调整情况，避免出现加拉帕戈斯效应，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防止资金外流，给中国经济带来不利的影响。

乔新生

从2023年12月22日起，工商银行等多家国有商业银行下调存款挂牌利率。这是在中国经济增长压力巨大的背景下，为了促进经济增长，金融机构实施的一项刺激经济增长的货币政策措施。

这项措施对于提高商业银行利润率，可以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这项措施能否促进中国经济可持续增长，人们还需观察。

中国一些学者认为，中国资本市场之所以价格低迷，原因就在于资金供应不足，大量资金流向美国，从而使中国国内资金减少，资本市场价格徘徊不前。虽然没有权威统计数据表明，中国资本市场出现了大规模资金流失的现象，但是，从直观角度来看，中国资本市场资金交易量的确在减少。这些学者认为，解决中国资本市场存在的问题，必须加大资金投入量，通过降低利率，刺激中国资本市场价格上涨。

如果把中国金融市场看作是一个孤立的存在，那么，这种观点完全可以成立。事实上，中国资本市场并不是孤立存在的。中国资本市场资金流动去向充分说明，中国资本市场与海外资本市场已经联系在一起。分析中国资本市场，必须充分考虑到国际金融市场发展变化情况，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学者分析中国资本市场存在问题的时候，考虑到资金的流动问题。可是，解决中国资本市场存在问题的时候，却又试图把中国资本市场孤立起来，建议增加资金的流通量，解决中国资本市场长期低迷现象。这种分析问题的方法不合逻辑。

解决中国金融市场发展中存在的问题，既要考虑到中国的实际需要，同时更要考虑到国际市场发展变化趋势。中国金融市场已经与其他国家的金融市场密切联系在一起。正因为如此，分析中国金融市场，必须考虑到国际金融形势变化情况，随机应变，解决中国金融市场存在的问题，促进中国经济增长。可以非常坦率地说，中国金融市场改革千万不能出现加拉帕戈斯现象。

在南美大陆以西上千公里的太平洋上，有一个加拉帕戈斯群岛。该群岛隶属于厄瓜多尔，但是孤悬海外，形成特殊的生态环境。在这个生态环境中，存在着许多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大型动物。这种由于缺乏与外界交流而形成的独特生态系统，被生物学家称之为加拉帕戈斯效应。这种效应的最大特点就在于，在独特生态环境中，形成了自生自灭的现象。任何外来物种都无法进入该系统。这种独特生态环境，促使著名生物学家达尔文进行考察，并且写出了著名的生物进化论。

在世界经济发展历史上，同样存在加拉帕戈斯效应。一些国家闭关自守，形成所谓的封闭的生态环境，结果导致经济自我循环，增长速度越来越慢。日本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案例。虽然日本实行贸易立国战略，宣称对外开放市场。但是从整体来看，日本就是一个典型的加拉帕戈斯，除了原材料和少量农产品进口之外，日本建立了非常独特的封闭市场系统。在这个系统中，任何国家产品都必须适应日本这个特殊的生态环境，即使在美国压力下，被迫开放农产品市场，日本政府仍然固执地将从美国购买的农产品转卖到其他国家，而不会在本国市场出售。日本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本国农产品市场，确保本国的经济生态系统不会遭到破坏。然而，正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日本一方面向其他国家出口大量的工业制成品特别是电子产品，可是另一方面，采用特殊的保护方式，保护本国市场，结果导致日本国内市场饱和，经济生活速度越来越慢，国家发展主要依靠海外市场。

近些年来，日本政府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积重难返。当美国等西方国家提高利率，回笼货币的时候，日本政府不敢轻易地跟上节奏，通过提高利率解决国内经济发展中出现的通货膨胀问题。日本政府试图依靠宽松的货币政策，刺激经济的增长。但是，现在看来，日本政府所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如果日本政府继续实行通货膨胀政策，那么，日本国内政治形势有可能发生变化，日本政府实际上已经陷入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当美国等西方国家提高利率，实行货币紧缩政策的时候，中国始终坚持按照自己的节奏调整货币政策。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货币政策调整使中国企业承压。事实上，提高利率必然会导致企业资金成本增加，企业竞争力下降。中国反其道而行之，采取各种措施，降低企业资金使用成本，必要时实行定向宽松货币政策，确保中国经济的稳定增长。

中国货币政策对于稳定中国经济增长起到了关键性作用。但是，正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由于美国等一些国家已经实行货币紧缩政策，通过提高利率回笼资金，因此，中国货币政策本来是为了促进中国企业的增长，可是，中国许多企业将资金通过各种渠道转移到海外，用以赚取海内外存款利息差。

最典型的例子是，许多内地企业到香港存款，利用香港存款利率相对较高的有利条件，从中赚取利润。中国内地这个问题同样存在。一些股份制银行和地方商业银行为了吸收存款，维持存款利率不变，结果导致一些储户将国有商业银行的存款取出，转移到存款利率相对较高的地方商业银行。这种做法表面上看，是一种市场选择，是正常追逐利润行为。但是，仔细分析人们就会发现，这种做法本身恰恰反映出，中国金融市场已经出现了加拉帕戈斯效应。如果中国货币政策调整没有考虑到国际金融市场发展变化的趋势，那么，中国金融市场有可能会出现更大的问题。当越来越多资金通过正常或者非正常的渠道流出，用于赚取更高利息的时候，中国利率调整必然会导致经济增长受到严重影响。

我们提出的建议是：第一，中国金融市场改革必须充分考虑到国内外市场的整体情况，不能只是根据本国经济形势发展的需要，调整货币政策，而应该考虑到主要国家货币政策调整情况，避免出现加拉帕戈斯效应，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防止资金外流，给中国经济带来不利的影响。

第二，当前中国经济形势发展变化并不出人意料，经济增长速度符合预期。但是，考虑到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即将调整货币政策，有可能改变提高利率的政策周期，转而实行宽松的货币政策，中国必须充分考虑美国货币政策调整所产生的外部效应，采取措施防止资金外流。不能一方面出台各种优惠政策，吸引外资，可是另一方面，中国国内企业的资金通过各种渠道流向海外。

当前中国政治稳定，经济增长符合人们的预期。中东一些国家主权基金投资中国的股票市场，给中国资本市场发展注入活力。但是从整体来看，中国经济要想实现健康成长，还必须考虑到美国等一些发达国家的货币政策，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确保美国等一些国家的货币政策不会对中国经济发展带来负面影响。

最后，通过降低存款利率，解决贷款难的问题，不失为促进中国经济增长的有效手段。但是，如果不考虑商业银行存款结构，没有考虑到绝大多数工薪阶层所遭受的损失，国有商业银行降低存款利率，有可能会导致一些中低收入阶层雪上加霜。在我国股票市场价格低迷、基金经营管理不善的情况下，绝大多数中低收入阶层选择将资金存入商业银行，商业银行降低存款利率，导致他们存款收入直线下降。国有商业银行降低存款利率政策是为了“挤出”商业银行的存款，促进经济的发展，可是，这项政策必然会导致中低收入阶层遭受损失。因此，货币政策主管机构调整货币政策的时候，应当兼顾海内外市场发展情况，充分考虑到中低收入阶层的切身利益，万万不可粗枝大叶，试图建立封闭的金融环境，无视海外金融市场发展变化情况，调整利率政策，顾此失彼。

必须重申，国有商业银行降低存款利率的出发点是好的。目的是为了释放更多的资金，加快经济增长速度。但是，如果没有考虑到加拉帕戈斯效应，没有考虑到中低收入阶层的实际情况，那么，调整利率固然可以把企业存款释放出去，但是，对于那些中低收入阶层而言，政策实施无疑是雪上加霜。

（作者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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