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而不同】
目前日本经济的这轮反弹,或许更多地受益于国际产业链的重构。
韩和元
今年以来日本经济明显反弹,多项指标录得亮丽的数据。据此,有人认为,日本经济正在摆脱通缩的阴影。有人甚至认为,日本经济向好的拐点已经出现。但我的看法是,断言日本经济向好的拐点已经出现,为时尚早。
其一,“失落的三十年”里,日本经济并非水平发展。事实上,从2002年到2007年,受益于前首相小泉纯一郎一系列的改革举措,日本经济曾一度出现过一波小反弹。2003年开始,日本GDP(国内生产总值)录得1.54%的增长,2004年该数值为2.19%,2005年该数值为1.8%,2006年该数值为1.37%。自此,日本经济走出了此前12年三度衰退的阴霾。同期的日本,按照资产价格表现排序,总体趋势为股票>外汇>债券;从2003年至2006年,股票市场表现最为优秀,而2002年和2007年则是日元市场表现更加出色。不过,小泉时代日本经济虽曾强劲复苏过,但并未改变日本失落的整体趋势。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日本经济再度衰退。随后,日本政治局势再次频繁变动,日本经济也随之再度陷入低迷。
其二,困扰日本经济增长的根本问题始终没有得到有效解决。首先表现为,日本政府长期采用的包括低利率及量化宽松(QE)在内的货币政策,已然成为绞杀其国家竞争力优势的罪魁祸首。随着20世纪80、90年代一轮新的国际产业转移,新趋势已经不可避免地出现。可惜的是,随着大泡沫的破灭,日本政府一味地只顾眼前利益,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和积极的财政政策,而不是顺势杀死僵尸企业、出清债务、加快产业结构升级,结果是支撑了其原有的产业模式。在这种背景下,日本根本无法享受到中国、韩国这样的新兴经济体大发展所带来的好处。相反,由于新兴经济体加入战团,使得日本国内产业逐渐趋于疲敝——受制于土地成本、劳动力成本高企,日本在中低端产品上,无法与中国、韩国等国展开竞争。而由于无法实现产业转型升级,日本在高端产品方面也开始变得无法与欧美国家展开有效的竞争。宽松的货币政策,导致日本固化了原有产业结构,丧失了新陈代谢的功能,结果是其经济日渐“僵尸化”,这正是日本经济增长停滞的根本原因。
此外,畸高的债务率也是拖累日本经济增长的重要原因。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30多年,日本一般政府总债务占GDP比重持续攀升,且增速极快。根据IMF数据,1990年日本一般政府总债务占GDP比重仅有69%,但1996年就突破100%,2009年突破200%,2022年则高达261%。32年间,每年平均提高6个百分点。横向来看,日本成为世界主要经济体中政府债务率最高的国家,其他国家与日本相比差距巨大。例如,2022年主要经济体的政府债务率分别为:美国122%、法国111%、德国67%、英国103%、韩国54%、印度83%、中国77%,均远远不及日本。从日本央行的数据来看,2022年日本国家政府债务总计是GDP的2.2倍,是中央政府预算税收收入的19倍。
2010年初,哈佛大学的两名经济学教授莱因哈特(Carmen Reinhart)和罗格夫(Kenneth Rogoff)联名发表了一篇题为《债务时代的增长》的学术论文,研究公共债务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他们研究了44个国家200年来的数据后发现:当一国或地区的债务占其GDP的比重超过90%,那么该国的经济增长往往比债务低于GDP比重90%的国家更慢,即一个国家的政府债务率超过90%的阈值后,其经济增速将显著下降。当然,这篇论文也遭到了学术界的广泛批评。原因是两位经济学家在研究时,出现了“数据处理错误”,或更一般地讲“统计错误”。但批评意见认为,上述论文的第一点,即“当一国或地区的债务占其GDP的比重超过90%,那么该国的经济增长往往比债务低于GDP比重90%的国家更慢”仍然是正确的。这就从另一个角度,部分地解释了日本经济为何持续低迷。
目前日本经济的这轮反弹,或许更多地受益于国际产业链的重构。随着中美竞争加剧,美欧提出“再工业化”推动制造业回流,并通过近岸外包、友岸外包降低产业链、供应链对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的依赖。美国试图以“脱钩断链”“小院高墙”策略增强对中国价值链的“低端锁定”和“高端封锁”。而日本在人力资源、管理经验方面,无疑保有优势。据日媒报道,2021年以来进入日本半导体产业的外资已超过140亿美元。但是,对于日本而言,这种由于特殊国际环境带来的利好是否能够长期持续,需要打一个问号。正是这个疑问的存在,让日本未来的经济增长前景充满变数。
(作者系广州经济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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